遇見小良的夏天 -- 03

龍蝦嫂停下了手上攪伴的動作:「哎唷!啊你那會熊熊走回來?」(哎唷!你怎麼突然跑回來?)

「沒啦!就因為之前工作卡沒閒，現在有卡鬆一點，所以公司給我回來放假放卡久欸啦!」小波一樣講得有點心虛(沒啦!就因為之前工作比較忙，現在有比較輕鬆一點，所以公司給我回來放長假啦!)

「喔!按呢喔!來來來，緊進來，在外面快要熱死」(喔!這樣喔!來來來，快進來，在外面快要熱死)

小波走進了貨櫃屋後，看到春菊嬸和阿桃姨正在揉麵，他點了頭向兩位打了招呼:「春菊嬸、阿桃姨」(春菊嬸、阿桃姨)

春菊嬸把手上的麵團放下:「喔!冒泡兮，你回來啊!」(喔!冒泡兮，你回來啊!)

阿桃姨繼續做著麻花造型的麵團:「啊你自己一個回來喔!?沒多帶一個」(啊你自己一個回來喔!?沒多帶一個)

「無啦!」(沒有啦!)

「喔!甲憨慢，啊你按呢是要按怎娶某啦!」(喔!這麼笨，啊你這樣是要怎麼娶老婆啦!)

在台灣30歲左右的未婚男女，所有長輩唯一關心的好像就是「結婚」這件事情，好像年過了30還不結婚，就嚴重影響了這些長輩們的生活，回到故鄉的小波當然也逃不過的攻勢。龍蝦嫂邊攪動著炸鍋，邊說著:「哎唷，恁兩個麥只是在那邊啼熊!有閒就給我們介紹幾個」(哎唷，你們兩個不要只是在那邊光說不練!有閒就給我們介紹幾個)

小波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媽，不免啦!按呢就奇怪…」(媽，不用啦!這樣很奇怪…)

阿桃姨停下手上的動作對小波瞪大了眼睛說:「什咪奇怪…你都30歲了，我在你這個歲數時，我已經生三個了」(什麼奇怪…你都30歲了，我在你這個歲數時，我已經生三個了)

「29而已啦!還沒滿30」(29而已啦!還沒滿30)

「啊在恁老母腹肚裡面10個月是要寄在銀行喔」(啊在你媽媽肚子裡面的10個月是要寄在銀行喔?)

春菊嬸突然故意好像要小聲地對龍蝦嫂說:「欸!龍蝦嫂啊!還是恁冒泡兮是甲意查埔仔啊?」(欸!龍蝦嫂啊!還是你們冒泡兮是喜歡男生啊?)

「齁!春菊嬸啊!你麥黑白講啦!」小波捍衛著自己的性向(齁!春菊嬸啊!你不要亂說啦!)

龍蝦嫂大笑了幾聲:「無可能啦！恁有看到阮冒泡兮褲底一包這大包無？按呢那有可能去甲意查埔欸啦！」(不可能啦！你們有看到我們家冒泡兮褲底一包這麼大包沒？這樣哪有可能去喜歡男生啦！)

小波從椅上站了起來:「齁!媽，你是咧講什啦!?我要回去厝仔啊啦!」(齁!媽，你是在說什麼啦!我要回家了)

「哈哈哈…恁看麥，阮冒泡兮就是這麼謙虛啦!甲褒他會歹勢啦!哈…」(哈哈哈…你們看看，我們家冒泡兮就是這麼謙虛啦!誇他他還會不好意思啦!哈…)

小波實在受不了那種三姑六婆式的品頭論足，背起背包往隔壁的一間透天厝走去，這時在貨櫃屋裡的龍蝦嫂扯開了嗓門:「冒泡兮啊!要記得甲恁老爸說你回來啊!」(冒泡兮啊!要記得跟你老爸說你回來啊!)

小波也扯開嗓門地回應著:「好啦!好啦!」(好啦!好啦!)

一樓的客廳正對著門就是一個神明桌，上面供奉著媽祖和土地公，旁邊祖先的牌位後面牆上掛著一個男人的相片，小波點起了一柱清香，對著牆上的照片說:「爸~我回來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代誌，你先不要跟老母講，麥乎伊煩惱」(爸~我回來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事情了，你先不要跟媽講，不要讓他煩惱)

接著把香插在祖先牌位前的小香爐，爬上二樓打開面對著樓梯左邊的房門，把窗戶上的窗簾拉了起來，擋下了直射進房間的陽光，接著把冷氣打開，冷氣口似乎還先噴出了些灰塵，發出一陣聲響之後才正式啟動，小波隨手把遙控器丟在書桌上，關上房門，把枕頭墊高，就整個人躺在床上，雙手枕在頭下，想著自己當初一腳踏上台北，懷著雄心壯志，總覺得自己像是個可以改變世界的超人，沒想到幾年過去了，再半年就要滿30歲的自己，不但沒有如預期的衣錦還鄉，還因為被裁員，失業了所以才躲回家裡來，這樣的情緒如浪濤般地湧來，雖還不致讓人悲從中來，但每拍擊一次就讓人意志更消沈一點。正當小波在這個熟悉中又略帶點陌生的空間持續消沈和逃避時，門上傳來了花俏的敲擊聲，小波有氣無力地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原來是阿桂忙完了他的工作之後來找他，小波回去跌坐在床上，背靠著牆，阿桂把書桌旁的椅子拉了出來，兩隻手靠著椅背，反坐在椅子上

「欸，冒泡兮，你講你被裁員欸代誌是真的還假的啊?」(欸，冒泡兮，你講你被裁員的事情是真的還假的啊?)

「是真啦！從小漢到大漢我甘有甲你騙過？」(是真啦！從小到大我有騙過你嗎？)

「有啊!每次考試你都說沒有讀，但是每次攏考100分」(有啊!每次考試你都說沒有讀，但是每次都考100分)

小波拿起了身邊的枕頭往阿桂丟了過去，「齁!那個不算啦!」(齁!那個不算啦!)

阿桂再把手上的枕頭丟回小波身上，「喔!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喔!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我現在沒有心情去想到那裡」(不知道，我現在沒有心情去想到那裡)

「好啦!好啦!不要再失志了，走啦!咱兩人來去潛一支啊，先放乎鬆一下，咱就久無逗陣潛水啊」(好啦!好啦!不要再沮喪了，走啦!我們兩個去潛一支，先輕鬆一下，我們很久沒有一潛水了)

「好啊!要潛哪裡?」(好啊!要潛哪裡?)

「當然是咱從小漢玩到大漢的龍蝦洞啊!這幾年來，我把那裡的海款甲真清氣，清好幾噸垃圾出來，一些漁網、釣線、假餌嘛攏清掉，祝濟珊瑚都長了回來，也有不少海龜在那裡，現在變漂亮很多，帶你來去看看，看你心情會不會好一點」(當然是我們從小玩到大的龍蝦洞啊!這幾年來，我把那裡的海整理得很乾淨，清好幾噸垃圾出來，一些漁網、釣線、假餌也都清掉，很多珊瑚都長了回來，也有不少海龜在那裡，現在變漂亮很多，帶你來去看看，看你心情會不會好一點)

「喔!?你現在變成環保志工了?」(喔!?你現在變成環保志工了?)

「無啦!啊我現在做潛水店啊，總是要整理幾個地方給人客看了會很開心，不然全都垃圾，人家來一次就驚到，誰還要再來」(沒啦!啊我現在做潛水店啊，總是要整理幾個地方讓客人看了會很開心，不然全都垃圾，人家來一次就嚇到了，誰還要再來)

阿桂和小波走下樓後，來到貨櫃屋旁，阿桂向站在大油鍋前的龍蝦嫂打聲招呼:「龍蝦嬸啊!恁叨冒泡兮借我一下，卡暗一點我再還你」(龍蝦嬸啊!你家的冒泡兮借我一下，晚一點我再還你)

「借你是無要緊啦!你緊介紹兩、三個妹仔給阮冒泡兮卡實在啦!」(借給你是沒關係啦!你快介紹兩、三個女生給我們家冒泡兮比較實在啦!)

「妹仔我嘛祝欠欸呢!」(女生，我也很缺呢!)

「你已經娶某的人還不正經，我欲跟恁雅婷投」(你已經娶老婆的人還不正經，我要跟你們家雅婷講)

阿桂跟小波拿他的摩托車鑰匙，小波坐在後座，兩個人就穿過小巷弄，向左拐個彎，就來到了阿桂的潛水店，是一間在阿桂家旁邊，看起來簡單但整理得有條不紊的鐵皮屋，鐵皮屋門旁畫著一個潛水旗和PADI的字樣，鐵皮屋門旁整齊排列著充飽氣的氣瓶，左上方吊著好幾組調節器，右上方吊著BC和防寒衣，套鞋和蛙鞋依序地放在一個A字形的不鏽鋼架上，配重和配重帶則放在A字架的下面，最後面有著一台空壓機，還有一堆等待充氣的氣瓶，牆上有個架子，上面放滿了面鏡和呼吸管。阿桂從鐵門後面拉出了兩支氣瓶到外面的庭院，小波進去鐵皮屋裡拿了兩組調節器和BC，阿桂再進去拿套鞋和蛙鞋也把配重和配重帶拿出來，小波則把防寒衣和面鏡也拿了出來，阿桂惦惦手上配重的重量

「我記得你用兩kilo嘛!對不對?」(我記得你用兩公斤嘛!對不對?)

「嗯!」

「你看覓，做兄弟仔就是按呢，甲久沒作伙藏水啊，還是記得你的配重是幾kilo」(你看看，做兄弟仔就是這樣，這麼久沒一起潛水了，還是記得你的配重是幾公斤)

「好啦!知道你夠義氣啦!」

阿桂和小波兩個人熟練地把裝備組裝起來，看起來就像回到了兩人學生時期經常一起潛水的模樣，裝備組好後，小波把兩組裝備放到停在潛水店旁的發財車上，阿桂進屋裡拿車鑰匙出來後，發動了車子開往那個他們從小玩到大的龍蝦洞。龍蝦洞這裡是一個廣大且古老的裙礁地形，事實上小琉球是台灣唯一一個由珊瑚礁形成的離島，在幾百萬年前由成億上兆個珊瑚所組成，歷經了板塊運動的抬升作用，整個珊瑚礁露出了海面，再經海水經年累月地沖刷，侵蝕出一條條的沙溝。阿桂和小波來到了龍蝦洞之後，把車子停在最好走，最方便下水的一條沙溝前，小波一下車，發現他們停車的地方往南約10公尺處有黃色封鎖線圍了起來，範圍還不小。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