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小良的夏天 -- 10

船潛結束回到港口靠岸後，還不見雅婷把車子開來，船上的潛水客人一一上了碼頭，先各自騎著摩托車離開，紅蟳叔從碼頭旁拉了一條水管在船上沖洗著，阿桂和小波整理著潛水的裝備，把重裝包裝成一份份的，整齊地放在碼頭上，弄完重裝後他們一人在船上、一人在碼頭上，同心協力地把氣瓶從船上搬上碼頭，就在搬完最後一支氣瓶時，阿桂看著小波說:「欸，冒泡兮，你下午有閒嘸?」(欸，冒泡兮，你下午有空嗎?)

「有啊!按怎?你要請喔!?」(有啊!怎麼了?你要請客喔!)

「請，哪有什麼問題，隨時嘛呷沁飯等你，我公所的朋友跟我說今天下午會有個潛水大師的分享會，免錢欸，你要不要去聽看覓?」(請客哪有什麼問題，隨時奉陪，是我有聽說下午會有個大師的分享會，免費的，你要不要去聽看看?)

「喔!?是叨一個大師?」(喔!?是哪個大師?)小波想著會來到小琉球，應該也不會是太有名氣的吧!

阿桂用著布袋戲台詞口吻說著:「聽說是現主時台灣水攝第一把交椅的林承毅」(聽說是現在台灣水攝第一把交椅的林承毅)

小波聽到之後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語調略為提高地說:「喔!?是他喔!?咱小琉球竟然請得到這麼大咖的?而且還是免錢欸?」(喔!?是他喔!?我們小琉球竟然請得到這麼大咖的?而且還是免費的?)

「咦!?你認識伊喔!」(咦!?你認識他喔!)

「無啦!應該說我認識伊，伊不認識我，我在台北時有去聽過他的分享會，門票祝貴欸，雜誌和媒體上嘛祝常看到他的照片和文章啊!算是台灣很了不起的水攝大師」(也不算認識啦!我在台北時有去聽過他的分享會，門票很貴，雜誌和媒體上也很常看到他的照片和文章啊!算是台灣很了不起的水攝大師)小波微微地顯露出一股小粉絲的祟拜之情

「原來是按呢喔!我還以為你認識他咧」(原來是這樣喔!我還以為你認識他咧)

「那有可能啦!人家是大師呢，我是什麼咖?」小波突然在腦子裡閃過一個畫面，有點自言自語地說著:「按呢說來，敢講我彼天在漁港覺得那個人有淡薄啊面熟，原來是林大師啊!」(怎麼可能啦!人家是大師吔，這麼說來，難怪我那天在漁港覺得那個人有點眼熟，原來是林大師啊!)

「彼天?是叨一天?」(那天?是哪一天?)阿桂追問著

「喔!就我去載阮叨欸客人那一天啊!」(喔!就我去載我們家客人那一天啊!)

這時候小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螢幕上顯示了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本以為會是通知面試的邀約，他接起了電話:「喂!你好!請問你是?」

「喂!冒泡兮，是我啦!我是奈奈」

小波聽到不是面試邀約的電話，略感到些許的失望，但是隨即有了疑問地接著說:「奈奈?咦!?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就你媽給我的啊!先不說這個啦!你現在有空嗎?」

「有啊!剛忙完，怎麼了嗎?」

「哈…是這樣啦…那個齁…那個…我人現在在派出所啦，你可以來保我嗎?」電話那頭聽得出奈奈十分心虛的口氣

「派出所?你怎麼會在派出所?」小波驚訝地提高了音調

奈奈發出了尷尬的笑聲，試圖掩飾著一些原由:「哈…，你先過來再說啦」

「喔!好的」

小波掛上電話後跟阿桂說了聲對不起，他有要緊的事要先離開，阿桂就跟小波說沒關係，有事就先去忙，反正氣瓶也沒太多，搬一下就搬完了，小波感謝阿桂的體諒，套上T-shirt後，脫掉半身的防寒衣放在他們整理的其中一組重裝上，從摩托車置物箱中拿出一條衝浪五分褲套了上去之後，騎著摩托車繞過港區，來到了在山坡上的派出所，小波一腳踏進派出所，在門口警衛台值班的員警站了起來，看到進來的人是小波說:「欸!冒泡兮喔!你什咪時存回來的?」(欸!冒泡兮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欸!欽仔，是你喔!就幾天前啦!」(欸!欽仔，是你喔!就幾天前啦!)

「喔!啊你那會熊熊走來派出所?」(喔!啊你怎麼突然跑來派出所?)

小波支支吾吾地說著:「啊就…就阮叨有一個人客打電話乎我，叫我來派出所甲伊保出去啦!」(啊就…就我家有一個客人打電話給我，叫我來派出所保他出去啦!)

「啊!?什咪?那個恰北北那個是恁叨的客人喔!?」(啊!?什麼?那個兇巴巴的那個是你們家的客人喔!?)

員警指著裡面坐在椅子上的奈奈，這時奈奈看到了小波，坐在椅子上，面露出開心的笑容，用力地揮了揮手，小波看到之後也小小地揮了一下手，有點難為情地說:「是啦!是阮叨的客人」(是啦!是我們家的客人)

「哭夭!早知影是恁叨的人客我就叫你趕快來領回去了，不然她一直在這裡番，強要吵死了」(哭夭!早知道是你們家的客人我就叫你趕快來領回去了，不然她一直在這裡吵，快要吵死了)

小波尷尬地笑著說:「哈哈哈…歹勢啦!不過她是按怎被抓來派出所?」(哈哈哈…不好意思啦!不過她是怎麼會被抓來派出所?)

「喔!啊就他們一群什咪環保公民團體去亂鄉長的記者會啦!所以就被抓來了，其他欸人都被保出去了，就剩這一個尚番的」(喔!啊就他們一群什麼環保公民團體去亂鄉長的記者會啦!所以就被抓來了，其他人都被保出去了，就剩這一個最無理取鬧的)

小波和擔任員警的好友簡單地辦完一些手續和文件後，在員警的示意下，小波過去奈奈坐的椅子前，看到她的眼鏡斷了一支腳、歪了一邊，牛仔褲左褲管小腿以下被扯個稀巴爛，小腿上兩個不算小的黑青，最糟糕的是腳踝有點腫脹，一看就是扭傷或是肌肉撕裂傷，小波只希望不要是骨裂或骨折就好。奈奈手上捧著已經不成形的相機，帆布背包上也多了好幾個腳印的髒污，拉鋉有些變形，儘管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奈奈還是對著小波露出大大的笑容:「嗨!冒泡兮，你來了喔!」

小波看到她這樣，還有在派出所這種環境，實在無法很開心地回應奈奈，他扳著臉孔說:「快把你的東西收一收，可以走了啦」

小波說完之後就轉身要往外走，走了兩步之後，感覺後面好像還沒有人跟來，再回頭看一下，看到奈奈有點委屈地坐在椅子上:「你怎麼還不走?」

「人家腳扭傷了，你過來幫我一下啦!」奈奈委屈地說著

小波看著奈奈哀求的眼神，只好沒好氣地走過去，把奈奈的左手跨過他的肩膀，用左手拉著奈奈的左手，右手經過她的背包下方放在她的腰間，攙扶著她出派出所，和派出所裡的員警們道謝過後，小波先扶著奈奈坐上摩托車後座，坐好之後，小波再坐上摩托車，奈奈雙手搭著小波的肩膀，小波雙腿用力一蹬，移開摩托車的中柱，發動車子，向欽仔揮了揮手之後說著:「欽仔，感謝，另天請你吃飯(欽仔，謝謝，改天請你吃飯)」然後就把奈奈載回家去。到了家裡，小波再把奈奈攙扶進客廳裡的沙發上坐著，然後打開神明桌下面一個小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罐藥酒、一塊消炎貼布和彈性繃帶往奈奈過去，小波拿了一旁的一個木製矮凳坐在奈奈的腳邊，用有點兇的口氣說:「來，你的腳」

奈奈把受傷的左腳舉了起來，小波把奈奈的腳用手捧著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奈奈表情有點痛苦地說:「欸!冒泡兮，你小力一點啦!會痛」

冒泡兮把一些藥酒倒在手上，然後毫不留情地往奈奈小腿的兩個黑青處抹上去:「你也知道會痛，怕痛幹嘛去跟人家搞這種東西」

「你幹嘛生氣啦!我們也是為了台灣好啊!」

小波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氣，只是看到奈奈這樣子就是有著一股不捨而引發的怒氣。他順著筋絡推著藥酒，看著奈奈強忍著痛楚導致五官糾結在一起，邊推著邊說:「真搞不懂像你這樣在台北工作的彰化人，幹嘛跑到小琉球來鬧事」

奈奈聽到小波這樣子說有點不悅地說:「什麼鬧事?鬧什麼事?你知道那個開發案一做下去，你們這邊的環境就完了嗎?我是來為你們的環境奮鬥的呢!你呢?這是你家吔!是你的故鄉吔，你又做了什麼?你什麼都不做，怎麼保護你的家鄉，你連你自己的故鄉都保護不了，你…啊!…靠!真的很痛吔!李漠波」

小波在奈奈講話的同時，狠狠地把貼布貼在奈奈腳踝上，痛得奈奈說不出話來，不過，小波此時心裡想著，奈奈也許說得沒錯，似乎完全看透了自己，他的人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失敗過，這樣失敗的人又有什麼能力保護自己的家鄉，奈奈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此時小波的懦弱和不敢面對現實，他覺得很憤怒，但是又沒辦法反駁，心中充斥著複雜的情緒。最後，小波用彈性繃帶把奈奈的腳踝固定住，把她的腳從他的大腿上移下來，站了起來，把藥酒收回去神明桌的那個小抽屜，把小凳子推進桌子底下。

「你短時間內不要再弄到腳踝了，要好好固定住，順利的話明天應該就會消腫，你好好地去休息吧!」

小波說完本來要往門外出去，奈奈有點餘氣未消地瞪著小波說:「李漠波」

小波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下奈奈，奈奈接著說:「我沒辦法自己上樓啦!你背我上去」

小波只好先扶起了坐著的奈奈，把她的雙手繞過自己的肩膀，奈奈身體貼著小波，小波微蹲下來，兩手穿過奈奈的膝蓋後面，腰身一挺把奈奈背了起來，小波從沒跟女生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此時竟然可以感受到背後奈奈的體溫、接觸的肌膚和淡淡的香氣，這樣的動作讓小波整個漲紅了臉，小波一步步地把奈奈背上樓進了她的房間之後，靠著床邊，整個人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奈奈放在她的床上，奈奈坐定了之後抬起頭看到了小波漲紅的臉

「咦!?你怎麼了?怎麼臉紅成這樣啦?」

小波猛烈的心跳還沒平復下來，但仍然堅決否認地說:「臉紅? 哪有?」

「哪沒有，明明就很紅，喔~你害羞齁？」

小波急著否認:「什麼害羞?我哪有害羞，是你太胖、太重，我背你背得太喘好不好」

「李漠波，你真的很機車吔」奈奈狠狠地瞪了小波一眼

「好啦!你好好休息啦!要不要我幫你買午餐回來?」小波血液的流速總算有點降了下來

「不用啦!我在派出所有吃過了」

「好吧!那你睡一覺吧!我不吵你了」

小波轉身正要關起房門時，奈奈看著小波:「冒波兮」

小波停下了動作，看著奈奈:「嗯?」

奈奈露出甜甜的微笑說著:「謝謝你」

小波楞了一下，然後對奈奈點點頭，露出一點點微笑，把門關上。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