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小良的夏天 -- 12

接近下午三點，小波和阿桂各自來到了鄉公所的大會議室，阿桂看到小波似乎心情不錯:「欸!冒泡兮，看起來你代誌處理好勢啊好勢喔!心情不錯欸款」(欸!冒泡兮，看起來你事情處理得很順利!心情不錯的樣子)

小波聽到阿桂這樣子說，一開始有點意會不過來阿桂在說什麼，後來才想起阿桂應該是在說去派出所保奈奈的事情，所以趕緊回答著:「喔!是啊!有欽仔逗相共，算順利啦!」(喔!是啊!有欽仔幫忙，算順利啦!)

小波本來有想跟阿桂談到儒艮的事情，不過後來又縮了回去，因為一來他想再確認儒艮是定時定點都可以發現的，免得跟阿桂說了之後撲空，二來是小波怕突然太多人拜訪會太打擾了儒艮，雖然儒艮表現出很親近人類的樣子，但是不知道如果有其他人出現，牠會有什麼反應，再來是小波其實是有點私心地想獨享這段和儒艮共處的時光，那是他近日來難得真正開心的時刻，他暫時想獨享這個時光。他們走進去會議室之後，發現會議室滿滿的人潮，看起來座位似乎是不太夠，有的人只好坐在走道上或者站在靠牆邊，阿桂看著這樣的場面，不禁對一旁的小波說:「想不到這多人，莫怪最近潛水的生意甲呢好」(想不到這麼多人，難怪最近潛水的生意這麼好)

「嗯!因為林大師在水攝界真正真出名，祝濟人都會慕名而來」小波看著人山人海的會場上對阿桂說著(嗯!因為林大師在水攝界真的很有名，很多人都會慕名而來)

「按呢啊!不知影他會凍常常來嘸?按呢我的生意會卡好，哈哈哈」(這樣啊!不知道他可不可以常常來，這樣我的生意就會比較好，哈哈哈)

這時陸陸續續有不少熟識的潛水客認出了阿桂，跑過來跟阿桂打招呼，現場的人群是形成了一小組、一小圈在閒聊著，在封閉的空間內讓大家聊天的聲音顯得有點吵雜，小波和阿桂挑了一個邊邊的走道坐著，不久後，現場的燈光暗了下來，舞台上的燈光亮了起來，一束聚光燈打在舞台右側的一個講台上，舞台中間垂下一個巨大的布幕，用投影機打上"海洋之心--國際水攝大師林承毅分享會"的字樣，這樣的變化，讓原本吵鬧的現場瞬時安靜了下來，講台後方出現了一位小女生，拿著麥克風說:「各位熱愛海洋夥伴們，大家好，歡迎大家蒞臨今天水攝大師艾利克斯 林的分享會，好的，我就廢話不多說，現在我們就請林大師出場…」

台下的觀眾爆出如雷的掌聲，其中不少人還伸長脖子看著舞台。舞台的後方出現了一個穿著簡單黑色T-shirt、牛仔褲和有點小肚子的男人，臉上掛著笑容，看起來相當親切、和藹，他緩緩地走到講台旁，接過主持人的麥克風，先在講台上對著他的筆記型電腦按了幾下，然後把麥克風拿到嘴邊:「大家好」

大家中氣十足地回應著:「好」

台下精神抖擻地回答著，林大師視線從左到右掃過整個台下的群眾，再次開口:「首先，先謝謝我們美麗的主持人Lulu的開場，本來我想讓她講久一點的，至少比我這個中年男子賞心悅目很多，但是鄉長跟我說下午5點時他要用這個會議室，所以我只好讓大家失望了，你們要怪就去怪鄉長好了…」台下爆出巨大的笑聲，待笑聲逐漸平息之後，林大師接著說:「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小琉球開分享會，是信揚集團的陳董事長邀請我過來的，希望我來這裡辦個分享會，本來我不太有信心的，因為路途有點遠，又是離島，沒想到現場來了這麼多人，真的是讓我有點驚訝，十分感謝各位的捧場。好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今天我分享的主題會是用照片來描述我歷年來潛旅的點點滴滴，如果拍得不好或說得不好的地方還請見諒。那我就先從這一張照片開始，這一張管口魚張著嘴的照片是我在四王群島拍的，那時…」

林大師的分享會上就準備了一組約20張照片，說是他這20年來到處潛水彙整的成果，一張一張地說著每一張照片背後的故事還有他潛旅的心得，也不時穿插著當初他是如何拍到這張照片的甘苦談，像是他花了多少時間的等待，用了多少氣瓶，經歷了什麼樣可怕的風浪，拍了幾天才抓到這一瞬間，偶爾也會分享一些拍攝上的技巧和設定，有趣詼諧的演說，逗得台下的觀眾笑聲不斷，高潮迭起的故事讓大家聽得如痴如醉，也使得台下的許多人對林大師的景仰又更上了一層樓，大約在1個半小時過後，林大師投影出一張照片，那張照片是一隻海豚掛在流刺網上溺斃的照片，身上還有著好幾道因為掙扎而被漁網割傷的傷痕，下方還有一隻已經掙扎到腳快斷光的螃蟹，背景是太陽射進海裡的閃爍光芒，整個照片的色調飽和度降低了不少，讓畫面更顯得哀傷，原本氣氛輕鬆愉快的現場，因為突然的這一張照片安靜了起來，這時林大師語調低沈且慢了下來，聲音略帶哽咽地尾尾道來這張照片的故事

「這張照片一直是我印象最深刻的照片，不是因為它幫我拿下了2007年的一個世界水攝大賽的首獎，而是這樣生命的消逝總是讓我十分地不捨。我是在台灣的墾丁拍下這張照片的，大家想想…在墾丁要看到海豚是多難的一件事情，但是我們的國家公園海域竟然還可以撒網捕魚，這讓我覺得非常地不可思議，當時我看到這樣的畫面心中真的相當地震撼，我透過相機的觀景窗，好幾次都按不下快門，拍於不拍之間一直掙扎著，心疼像這樣具有靈性的生物竟然是用這樣的方式死去，心中滿滿的不捨與難過，如果真的可以跟老天爺交換的話，我寧願沒有機會拍到這張照片，不要拿下那個知名的大獎，換取這海豚和螃蟹可以好好地活著。我們人類，尤其是潛水人應該要好好思考我們對海洋生物的態度是什麼，我們要學會如何尊重和平等對待這些海洋的朋友，珍惜我們的海洋資源，也希望大家和我一起努力，一起為海洋盡一份心力。」

聽完林大師這段話，台下的觀眾給予了最熱烈的掌聲，有的人甚至已經眼眶噙著淚水，這樣的掌聲大約持續了超過5分鐘後才漸漸平息，這時林大師看著大家說:「對了，打個廣告，我這次來到小琉球會待10天左右，這期間我會辦兩場workshop，如果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到鄉公所的觀光科找李小姐報名和繳交費用，謝謝大家」

分享會結束之後，台下大批的觀眾擁上了舞台跟林大師合照和簽名，小波和阿桂看著這麼多人搶著跟大師合照，想說就算了，兩個人慢慢地往門口走出去，邊走邊聊著

「這個分享會真的很厲害，有好多照片都好漂亮，而且有好多東西我都沒看過」

小波略帶興奮地說著:「對啊!那些照片真的拍得很好，不過林大師對海洋那種疼惜的心情和氣度更讓我敬佩，這才是水攝人該有的態度。」

阿桂像是開了眼界一般地說:「沒錯!沒錯!想不到這位林大師是這麼了不起的人」

「對啊!所以人家是大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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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回到家裡，一進門就聞到陣陣的飯菜香，走到客廳後面的廚房，看到龍蝦嫂正在炒著菜，上面的抽油煙機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阿母，我回來了，你今晚怎麼會想要煮飯，只有咱兩個不是很難煮嗎?」(阿母，我回來了，你今晚怎麼會想要煮飯，只有我們兩個不是很難煮嗎?)

「喔!啊就那個奈奈啊!我看她欸腳受傷有淡薄啊呷力，我就甲她說晚時仔麥去街仔頂吃，我煮一些物件，在厝裡吃就好」(喔!啊就那個奈奈啊!我看他腳好像受傷有點嚴重，我就跟他說晚上不要去街上吃了，我煮一些東西，在家裡吃就好)

「喔!原來是按呢啊!」(喔!原來是這樣啊!)

這時候龍蝦嫂把瓦斯爐的火熄掉，把鍋子裡的菜倒到盤子裡，吩咐小波把這盤菜和流理台上一隻煎好的魚端去客廳的桌子上，然後跟小波說:「你去叫奈奈下來吃飯，我把飯和湯捧出去就可以吃了」(你去叫奈奈下來吃飯，我把飯和湯端出去就可以吃了)

小波把菜放到客廳之後，爬上樓去，從下面的門縫中看到裡面的燈是亮著的，敲了敲奈奈的房門，裡面回應著:「請進，門沒鎖」

小波開了門進去，奈奈戴著她的黑框眼鏡，穿著簡單的背心，露出內衣的肩帶和一件小短褲坐在床上，左小腿處的黑青已經暈開，但是顏色轉淡了一點，腳踝處看起來是沒有更腫一點，這是個好現象，她腿上放著一台筆記型電腦，看似專心地在查詢或研究什麼的樣子，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小波:「欸!冒泡兮，是你喔!」

「是啊!我媽說可以吃飯了」

「哇!太好了，我快餓死了」

奈奈興奮地說著，然後把她的筆電放在一旁的床上，小波走過去床邊，眼角餘光瞄到螢幕上是一篇英文的文章，標題上是寫著關於海漂垃圾的議題，小波用手扶起坐著的奈奈，之後小波蹲下身去，奈奈雙手搭在小波的肩上，身體靠在小波的背上，讓小波抬起她的雙腳，把她背了起來。因為奈奈現在又穿得更少了一點，她的體溫和體香感受又更強烈了一些，小波的臉就漲得更紅了，把奈奈背到客廳的沙發坐著之後，奈奈看到小波整個紅通通的臉，噗呲地笑出來，她本來想說些什麼的，不過剛好龍蝦嫂把湯端了進來，所以就只是一直看著小波鬼靈精地微微笑著，沒有說出來，龍蝦嫂把湯放好之後，看到滿臉通紅的小波說:「啊你是按怎啦?那會面紅甲按呢?擱全身軀汗?」(啊你是怎麼了?怎麼會臉紅成這樣?還滿頭大汗?)

小波無辜地看了忍住笑的奈奈一眼:「沒啦!就太熱啦」(沒啦!就太熱啦)

「好啦!好啦!去洗面洗洗咧，緊來呷飯」龍蝦嫂對著小波揮了揮手(好啦!好啦!去把臉洗一洗，快來吃飯)

小波往樓梯下的洗手間走去，奈奈在沙發上捧腹大笑，笑到流淚，龍蝦嫂被奈奈這突然的大笑嚇了一跳，對著奈奈說:「哎唷，啊無你現在是按怎?著猴喔?」(哎唷，不然你現在是怎麼樣?中邪喔?)

奈奈抱著肚子，忍著笑，對著龍蝦嫂揮揮手說:「嘸啦!沒代誌，沒代誌」(沒有啦!沒事，沒事)

「不知影恁這些少年仔在想啥，嚨按呢怪怪的」(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都這樣怪怪的)

龍蝦嫂幫奈奈添了碗飯放到奈奈面前，這時奈奈才注意到桌上有著豐富的家常菜，一盤炒高麗菜，一隻香煎鮮魚，一鍋三杯雞和一大鍋鮢過魚和蛤蜊煮成的湯，看似非常地美味，奈奈拿起了飯碗之後看著龍蝦嫂:「龍蝦姨，謝謝你」

「哎唷，三八啊!謝什咪，我還想說按呢敢會太簡單，讓你覺得不夠腥臊哩」(哎唷，三八啊!謝什麼，我還想說這樣會不會太簡單，讓你覺得不夠豐盛哩)

「不會啦!按呢已經祝腥臊了，真的很感謝你」(不會啦!這樣已經很豐盛了，真的很感謝你)

「不會啦!你等一下湯多喝一點，魚湯對你受傷欸所在真有幫助」(不會啦!你等一下湯多喝一點，魚湯對你受傷的地方很有幫助的)

小波從洗手間走出來之後，坐在奈奈的旁邊，介於奈奈和龍蝦嫂之間，自己添了一碗飯，龍蝦嫂則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奈奈挾了一塊雞肉和高麗菜，和著飯吃了兩口，還來不及把東西吞下去，睜大了眼睛對著龍蝦嫂說:「喔!龍蝦姨，你真熬煮欸呢!好好吃喔!」(喔!龍蝦姨，你很會煮呢!好好吃喔!)

「哈哈哈，有合你欸口味就好啦!那就多吃一點」(哈哈哈，有合你的胃口就好啦!那就多吃一點)

「好啊!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龍蝦嫂看著奈奈大口大口地扒著飯，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接著對奈奈說:「呷卡小嘴欸，那無會去噎到」(吃小口一點啦!不然會去噎到)

「哈哈哈…沒法度，太好吃了，有媽媽的味道」(哈哈哈…沒辦法，太好吃了，有媽媽的味道)

龍蝦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手上拿著碗筷，看了看奈奈腳上的傷後說:「對了，奈奈啊!恁那個抗議那個是按怎啊!看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對了，奈奈啊!你們那個抗議那個是怎麼回事啊!看你把自己弄成這樣)

「喔!這樣啊!這是個一個環保的議題啦!就是說…」奈奈放下手上的碗筷，把這個開發案的始末和他們幾個人查到的資料，包含這個開發案會環境和生態造成的衝擊，對當地居民的影響，還有一些不當利益的輸送和可能的官商勾結的情事一五一十地娓娓道來，而且舉證歷歷，言之有物，奈奈這一段談話，讓坐在一旁的小波大開眼界，他本來想說奈奈就是一個胡鬧的左派文青，光有滿腔的理想和熱情，沒想到她的資料這麼齊全，涉獵非常廣泛，知識豐富，觀點理性，而且具有行動力和組識力，這些特質，讓小波有點佩服起奈奈來，想不到在她看似大而化之的外表下，竟然有著他遠遠所不能及的能力，小波認真地對奈奈另眼相看。而龍蝦嫂在奈奈描述這些的過程中似懂非懂，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一些道理，聽完之後就想說來換個話題好了:「喔!按呢喔!好啦!不過你自己要小心啦!不要再受傷了」(喔!這樣喔!好啦!不過你自己要小心啦!不要再受傷了)

「嗯!會的，龍蝦姨，謝謝你的關心」

「奈奈啊!」

「嗯~」

「阿姨問你喔…」

「嗯!」奈奈一邊夾著三杯雞一邊回應著龍蝦嫂

「啊你有男朋友無?」(阿姨問你喔!啊你有沒有男朋友?)龍蝦嫂略為小心地問著

一旁的小波看了奈奈和龍蝦嫂一眼，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一旁的奈奈地回答著:「無啊!」(沒有啊!)

龍蝦嫂繼續追目著:「無喔!啊你今年幾歲啊?」(沒有喔!啊你今年幾歲啊?)

「我啊!我28啊!」

「喔!啊不就減阮冒波兮2歲」(喔!啊不就少我們家冒波兮2歲)

小波停下吃飯的動作:「1歲，是減我1歲」(1歲，是少我1歲)

龍蝦嫂轉頭對小波說:「啊算虛歲不是2歲?查埔人跟人家在計較這個，你嘛學人家奈奈，卡大版一點啊!」(啊算虛歲不是2歲?男孩子跟人家在計較這個，你也學人家奈奈，大方一點啊!)

奈奈看著龍蝦嫂和小波的互動笑了起來，小波也看了奈奈一眼，然後繼續把碗中的飯扒進嘴裡，然後龍蝦嫂再對著奈奈說:「奈奈，啊你要做阮冒泡兮的女朋友無?」(奈奈，啊你要不要當我們家冒泡兮的女朋友?)

小波聽到之後差點把嘴裡的飯噴了出來，都還沒把飯吞下就對著龍蝦嫂說:「齁!!!媽~你是咧衝啥啦!你問這是欲衝啥啦!」(吼!!!媽~你是在幹嘛啦!你問這個幹嘛啦!)

就在龍蝦嫂要講話之前，奈奈笑著看著龍蝦嫂說:「好啊!」

小波沒好氣地轉頭對奈奈說:「齁!奈奈，你幹嘛跟著我媽瞎起閧啦!」

龍蝦嫂在小波的上手臂上拍了一下，然後說:「人家奈奈是女生呢!人家就都說好了，你做一個查埔人是在歹勢火大欸喔!」(人家奈奈是女生呢!人家就都說好了，你身為一個男生是在害羞什麼啦!)

「媽…你…」小波這時候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奈奈看著小波尷尬又難為情的樣子，整個人往後躺在沙發上捧著肚子笑到流淚，伸手擦了一下眼淚都把眼鏡弄歪了，整個晚餐就在這樣歡樂的氣氛中度過。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