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小良的夏天 -- 15

小波到了阿桂潛水店，一起把重裝清洗完後，騎著摩托車回家。到家把車停在貨櫃屋前時，發現奈奈在貨櫃屋中裡面的桌子旁，春菊嬸揉製著麵團，奈奈和阿桃姨一起包裝著麻花捲，龍蝦嫂拿著大鍋鏟攪動著大油鍋裡的炸麻花，四個人有說有笑的，伴隨著微微笑廣播電台的廣播劇當背景音，小波見狀後走了進去對著奈奈說:「欸!奈奈，你怎麼在這裡?」

奈奈抬起頭來還沒回話，小波就轉頭向龍蝦嫂抱怨:「媽~人家是人客欸，你怎麼可以讓人家幫忙做事啦!」(媽~人家是客人欸，你怎麼可以讓人家幫忙做事啦!)

「喔!就奈奈說他閒罔閒，看我們塊做這麻花捲好像真趣味，自己說要來幫忙啦!」龍蝦嫂解釋著(喔!就奈奈說他閒著也是閒著，看我們在做這些東西好像很有趣，自己說要來幫忙啦!)

奈奈也幫龍蝦嫂說話:「對啊!反正我腳受傷，不方便到處跑，無聊到發慌，就來做點事也不錯啊!」

龍蝦嫂跟奈奈使了個眼色後:「而且誰說奈奈是客人，我現在是甲她當做阮媳婦呢!」(而且誰說奈奈是客人，我現在是把她當成媳婦呢)

奈奈在一旁笑著，小波覺得怎麼又來了地說:「齁!媽~你是咧說什啦!"(齁!媽~你是在說什麼啦!)

春菊嬸在一旁搭腔:「冒泡兮，你真正是憨憨呢!像奈奈這麼漂亮，這麼乖的查某囝仔，你是要去哪裡找?你哪是無愛，我是要介紹給阮叨阿泰喔!」(冒泡兮，你真正是笨笨的!像奈奈這麼漂亮，這麼乖的女孩子，你是要去哪裡找?你要是不要，我是要介紹給我們家阿泰喔!)

阿桃姨也附和著地說:「真欸!奈奈這個查某囝仔真正有夠乖，得人疼，有我的緣(真的，奈奈這個女孩子真的有夠乖，值得大家疼惜，跟我很投緣)」

小波聽到春菊嬸和阿桃姨這樣子有點小著急地說:「春菊嬸，嘛不是無愛…啊就…」(春菊嬸，也不是不要…啊就…)

阿桃姨馬上打斷說:「哎唷!好啦!有愛就好了啦!講講這麼多…趕緊生一個啦!」(哎唷!好啦!有要就好了啦!說說這麼多…趕快生一個啦!)

春菊嬸接著說:「啊不免先娶喔?(不用先結婚喔?)」

阿桃姨放下包裝好的麻花捲說:「哎唷!時代無同啊啦!先生一個袜曉緊啦!(哎唷!時代不一樣了，先生一個小孩也沒關係啦)」

「對對對，看我明年有湯好抱孫無，哈哈哈」龍蝦嫂開心地笑著(對對對，看我明年可不可以抱孫，哈哈哈)

「會啦!會啦!你不是講恁冒泡兮褲底一包就大包欸，這沒問題啦!」(會啦!會啦!你不是說你們家冒泡兮褲底一包很大包，這沒問題啦!)春菊嬸說完後笑得喀喀作響

小波有點惱羞成怒地說:「齁!恁三個加起來快要200歲了，歸工講這五四三欸」(齁!你們三個加起來快要200歲了，整天講這些五四三的)

「對啦!光講無效啦!恁少年仔緊去做啦!拼看明年有沒有法度無，哈哈哈…」阿桃姨也開心地搭腔(對啦!光說沒有用啦!你們年輕人快去做，看看明年有沒有辦法生小孩，哈哈哈…)

小波白眼翻了好幾翻，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奈奈看到小波舉足無措的樣子, 拿著剛包好的一包麻花捲開懷地大笑，其他人則持續在抱孫這件事情上轉著，現場的氣氛讓小波感到非常尷尬，於是就試著轉移話題，對著奈奈說:「欸!奈奈，走啦!要換藥了」

奈奈放下她手上剛抽出來的包裝袋，一跛一跛地從貨櫃屋裡走出來，小波扶著她的上手臂慢慢走，背後傳來阿桃姨和春菊嬸的談話:「哎唷!你看他們兩個感情真好喔!這樣牽牢牢」(哎唷!你看他們兩個感情真好喔!這樣牽牢牢)

「這是說啊!阮叨那個，都不知道多久沒碰過我了…」(這是說啊!我家那個，都不知道多久沒碰過我了…)

他們持續地往家裡走去，面對這樣的談話，小波直接裝做沒聽到，奈奈看著無奈的小波，用手肘微微地撞了一下小波:「欸!你真的很介意春菊嬸要把我介紹給他兒子喔?」

「介意?才不會哩!阿泰人很好啊!只是…」小波逞強地說著

「只是什麼?」奈奈睜大眼睛看著小波

「哎唷!沒有什麼啦!反正，這種事情就看你喜歡誰就和誰在一起啊!幹嘛問我啦!」小波顯得手足無措的樣子

奈奈低頭輕輕笑了一下，小波把奈奈帶到客廳後坐在沙發上，一樣從神明桌下方的抽屜拿出藥酒和貼布和一旁的矮凳，小波坐在矮凳上把奈奈的左腳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倒出一些藥酒在手心，輕輕地推著奈奈小腿上黑青的部位，小波對著奈奈說:「會痛要說喔」

「嗯」

奈奈看著小波認真的神情，心中的情愫慢慢地發酵中，那種感覺有點不真實，但卻又存在著，無法解釋，但卻說明著一切。小波解開了奈奈腳踝上的彈性繃帶，看起來腳踝的腫脹狀況改善了不少，撕下貼布後，只剩外側的骨頭處還有一點點腫，其他的地方看起來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小波用手指頭輕按一下有點腫的部位:「這邊會痛嗎?」

「一點點」奈奈微微地皺著眉頭說著

「喔!好的」

小波小心翼翼地把貼布貼在疼痛部位上，然後再用彈性繃帶把奈奈的腳踝包紥了起來，然後把奈奈的腳放回到地面上，小波看著奈奈的包紮處說:「看來明天應該就可以完全消腫了，算是傷得不嚴重」

「冒波兮，謝謝你」

「哎唷!這沒什麼啦!不過，話說回來，你真的還要去參加下一次的抗爭喔?」

「要啊!上次的行動，後來都沒有在媒體上或輿論上發酵和討論，讓我們覺得非常挫敗，這次我們一定要把行動再提高一個層級，讓輿論形成壓力，這樣才有辦法阻止這個開發案。」奈奈堅定地說著

「是喔!上次吃飯時我是有了解你的想法了，但是你們為什麼這麼堅持啊!?」

「因為這個開發案是不對的，這個開發案從一開始的環評就充滿爭議，後來我們發現這個度假村的設計對環境破壞非常大，會挖掉整個龍蝦洞珍貴裙礁的70%，這對生態的衝擊很大。我們這一代有責任、也有義務把美麗的山海留給下一代，台灣人要改變想法，從開發建設就等於有做事的想法覺醒，有些東西，最好的建設，就是努力保有它們原來的樣子。」

「嗯!你說得滿有道理的，現在龍蝦洞那裡不能潛水了，這我也覺得很不合理，只是…我看你這樣子，我真的會覺得…」

小波停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奈奈睜大了眼睛裝無邪地故意笑著問:「覺得什麼啊?」

小波一時語塞，他真的很心疼奈奈受這樣的傷，但是又不好意思把這句話說出口，於是有點不知所措地回答說:「沒有啦!反正你不要再受傷就對了啦!」

奈奈這時候靠到小波身邊，雙手環繞著小波的肩膀，給了小波一個輕輕的擁抱，在他的耳際說著:「嗯!我答應你」

小波渾身發燙，整個臉漲紅，心臟噗通噗通地跳不停，然後看到奈奈整個躺在沙發上滾動與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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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天空的雲厚了些，幾道陽光穿透過雲層在海面上形成特殊的景象，海面不像前幾天這麼平，有些小波瀾在海面上起伏著。阿桂和雅婷的潛水店公休一天，他們要去高雄的賣場買些生活日常用品，看場電影，逛逛街，所以一早就搭了第一班的交通船過去東港。奈奈還在睡，晚一點她也要和朋友們討論和演練她擬定的計劃。小波坐在家門口的長板凳上，吃著龍蝦嫂買回來的飯糰，看著家門前的海，想到他好久沒有拿起相機去海裡好好地拍拍照了，於是他把相機和防水殼組裝好後，騎車到阿桂的潛水店裡弄了一套潛水的重裝，換上防寒衣，把重裝先放到摩托車前面的腳踏板上，再把相機組放在重裝上，因為這是他回小琉球後第一次自己獨潛，所以還特別地拿了支潛水刀放在摩拖車的置物箱裡，小波就這樣騎著車，看著沿途的浪況，來到了花瓶岩這裡，發現這裡的浪況還不錯，就把摩托車停在廟前的廟埕上，著完裝之後經過了階梯走到了一小段白色的珊瑚碎石沙灘，最後翻過有點小碎浪打到的硓咕石，小波稍微檢視了一下相機是不是有進水的問題，發現一切OK，他就洩光BCD裡的氣下潛，也許花瓶岩這裡是著名景點吧!遊客相對多一點，所以海底下的垃圾有多了一些，小波並沒有帶阿桂常用的網袋，所以他只能撿多少算多少，儘量塞滿BCD的口袋，他也發現了有些珊瑚上纏著破碎廢棄流剌網，摸著BCD口袋的另一側，發現他把潛水刀留在摩托車的車箱裡了，忘了帶下水，他為了他的粗心而懊惱不已。或許是久沒帶相機下水吧，一開始在調整閃燈或相機設定時，感覺有點生疏，不過拍了兩、三隻海蛞蝓之後，感覺就慢慢回來了，潛水中雖然魚群並不多，但是認真找的話，還是可以找到一些奇特的小生物，再伴隨著慵懶自在的海龜不時出現，雖然算不上是很棒的潛水，但潛起來還算舒適。最後，小波從17米深的地方回程時，回到約4米的淺礁區要做安全停留，赫然發現一隻約40-50公分長的小海龜被礁石上的廢棄漁網纏住了後腳，小海龜死命地掙扎著，小波趕緊衝了過去，摸了摸BCD，這時他才想起潛水刀沒帶下水，試著用手去解開那糾纏不清的漁網，但是一直找不到頭緒，而且小海龜越掙扎就纏得越緊，看著小海龜似乎有點溺水的跡象了，小波也不管有沒有做完安全停留，用他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踢上水面，浮上水面之後，林大師和阿達剛好在水面上穿蛙鞋準備要下水，小波遇到他們之後，對著他們大聲呼喊著:「下面有隻小海龜快淹死了，你們趕快去救牠」

林大師和阿達聽到了之後，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有點見獵心喜的表情，然後就馬上下潛，沒多久果然就發現了小波說的那隻受困的海龜，林大師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題材，一隻後腳被漁網纏住的瀕死海龜，絕望地仰望著水面，想要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後面是斜射陽光透過水面造成的光束，這樣的照片一定夠震撼人心，在未來的攝影比賽中，如果有環境保育的類別，他絕對可以拿下大獎，林大師指示著阿達拿兩顆離機閃燈過去海龜旁，由下往上打光，企圖製造一種悲悽的構圖，林大師則拿著相機不斷地調整角度拍攝，林大師停了下來之後，阿達看著小海龜已經有氣泡從牠的鼻孔和嘴巴溢出，看起來有溺水的徵兆了，他本來要拿出他左腳踝的潛水刀割斷漁網，但是林大師在檢視了一下相機上的照片後，看似不滿意，於是要阿達再拿著閃燈，換另一個角度，他要繼續拍，希望得到更有戲劇張力的照片。回到岸上的小波一路狂奔，把重裝和相機丟在沙灘上，衝到摩托車拿到了潛水刀，再次衝回海裡，浮潛到了小海龜的受困地點，自由潛水下去，結果他看到小海龜還被漁網困著，阿達拿著兩個閃光燈用著有點仰角的角度，林大師拿著相機對著瀕死的小海龜一直調整不同的角度拍照。小波看到這一幕之後怒不可遏，馬上過去把在小海龜旁的阿達推開，這時候小海龜的嘴巴和鼻孔再度溢出了一些氣泡，嘴角帶有點血絲飄散在海水中，小波用最快的速度割著漁網，還在手上不小心劃破了一個小傷口，好不容易割斷了漁網，整個漁網還纏在小海龜的後腳上，小波第一時間把小海龜帶上水面，希望已經閉眼和停止呼吸的小海龜可以再度呼吸，一路把小海龜帶回岸上的沙灘，吸引來了一些路人的圍觀，小波把小海龜的嘴巴用力扳開，對著小海龜做起人工呼吸，旁邊看熱鬧的人們議論紛紛，吹了幾口氣之後，小海龜大量的水從牠的嘴裡流出來，仍不見生命的徵兆，小波知道他失去了這隻小海龜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萬分懊悔著他為什麼要忘記帶潛水刀下水，如果他記得帶，這隻小海龜就不會喪生，他抱著小海龜的屍體淚水和海水不停地從臉頰上滑落，也不管周圍有多少遊客在看。沒多久，林大師上岸後站在小波的身後，拍了拍小波的肩膀:「欸，小兄弟，別這麼傷心了，不就只是隻海龜嗎?」

小波聽到這句話，心中一把無名火燒得異常地猛烈，他一轉身，縱身跳起，把身上還著重裝的林大師撲倒在沙灘上，身上的相機掉在一旁，小波舉起左手準備要對林大師的臉揍下去時被後面的阿達拉住，這時候，小波怒視著被他壓著的林大師說:「什麼叫做不就只是隻海龜?」

小波指著阿達左腳內側的潛水刀，接著說:「你們明明有機會可以救牠的，為什麼你們要忙著拍照?你拍出這樣的照片有什麼意義?你的照片裡有生命嗎?」

小波用力地甩開了阿達的手，從林大師的身上站起來，走過去小海龜身邊，阿達伸手把林大師扶了起來，林大師努力地從沙灘上爬起來後，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撿起了相機，檢查相機有沒有損壞，然後整理了一下狼狽的樣子，和阿達悻悻然地離開，邊走邊說著:「我透過我的照片讓更多人知道海洋保育的重要性，這樣有錯嗎?」

小波擦乾臉上的眼淚、鼻涕和海水，拿起沙灘上潛水刀，慢慢地解開了小海龜後腳上的漁網，看著後腳纏住漁網的地方有著深可見骨的傷口，可見小海龜生前多麼害怕，牠有多努力想活下來，才會如此用力掙扎著，小波看著傷口對小海龜說:「嘿!你自由了」然後在一株林投樹下的沙灘挖了個大洞，把小海龜埋了進去。小海龜從沙土裡展開牠的一生，結束時也回到了牠生命的原點。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