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小良的夏天 -- 25

高雄長庚醫院腦神經外科手術室的燈持續亮著，龍蝦嫂、小波的妹妹淑鈴和奈奈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奈奈頂著哭腫的雙眼，雙手握著龍蝦嫂的手，淑鈴則搭著龍蝦嫂的肩膀，在龍蝦嫂風霜的臉頰上還殘留著已風乾的淚痕，和皺紋平行重疊著，他神情木然，一副失魂的模樣，阿桂則一手插在口袋裡，在走廊上坐立難安地來回踱步，他躂躂的腳步聲讓整個空間不至於太過死寂。醫院急診室外則擠滿了各家媒體和SNG車，媒體記者們焦急地想搶第一手的報導，熱鬧到像一個小市集。手術時間已經超過了5個小時，小波仍處於生死未卜的狀態，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世紀那般地久，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時間，窗外的天空開始出現了魚肚白，從高樓的狹縫中射出了第一道光芒，手術室的燈總算熄滅，阿桂在手術室門口停下了腳步，淑鈴和奈奈也攙扶著龍蝦嫂走到手術室門口，手術室門打開來，一位身穿白袍的醫生一臉疲憊地從裡面走了出來，阿桂迫不及待地抓著醫生就問:「醫生，冒泡兮的狀況如何?"」

醫生看著他眼前的四個人，最後眼神停留在奈奈身上，表情略顯嚴肅，先問了一下:「你們都是家屬?」

奈奈指著憔悴的龍蝦嫂對醫生說:「這位是患者的媽媽，我們兩個是他的朋友」奈奈指著自己和阿桂，然後再指著淑鈴 : 「而這位是…」

淑鈴隨著說:「我是妹妹」

龍蝦嫂勉強打起一點精神對醫生說:「對啦!我是他媽媽啦!」淑鈴的手搭在龍蝦嫂的背上拍了拍

醫生皺著眉頭看著龍蝦嫂說:「媽媽，是這樣子的，我們已經取出了患者腦子裡大部份的血塊」然後轉向看著淑鈴接著說:「經過我們的檢視，腦子的外觀上沒有什麼異常，基本上手術算是非常成功…」

大家聽到醫生這麼說，都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露出了過去幾個小時沒出現過的些微笑容，然後醫生緊接著說:「不過…」

聽到醫生話鋒一轉，全部的人心又揪了起來，眉頭深鎖，拉長了脖子要聽醫生說下去，醫生又繼續說著:「患者失血過多，腦部有缺氧的情況，是不是會造成腦部組織的損害要進一步評估，目前昏迷指數約3到4，我們也無法預計患者什麼時候會醒來，或者會不會醒來，這一點要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聽完醫生這樣子講，龍蝦嫂感到一陣暈昡，往後踉蹌了一步，奈奈和淑鈴趕緊抱著龍蝦嫂避免她跌倒，阿桂則是狠狠地往牆上揍了一拳流著淚，醫生這時候問著龍蝦嫂說:「媽媽，你還好嗎?」

龍蝦嫂眼角又流出了淚滴，不發一語，精神渙散地看著某個角落，奈奈幫忙回答著:「還好，我們會照顧媽媽」，淑鈴趕緊拭去眼角泛出的淚珠，深怕被龍蝦嫂看到。

醫生指著走廊電梯口附近:「嗯!好的，你們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們那裡有護理站，不然你們直接來找我也可以。」

「好的，謝謝醫生」奈奈由衷感謝著醫生的幫忙

醫生指著他身邊一位護理師對著淑鈴說: 「那等一下妹妹麻煩你跟我們護理師去櫃檯那裡再補辦一些住院的手續，他會跟你說要怎麼做」

淑鈴看了護理師一眼，再把視線回到醫生身上，然後說:「好的，謝謝。」

醫生說完後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走過去，奈奈攙扶著龍蝦嫂坐回椅子上，淑鈴則和護理師走到樓下的櫃檯，阿桂靠在醫院的牆上嗚咽著，大家都沈默了一陣子之後，奈奈先打破了這一個安靜到像是凍結的空氣，她叫著阿桂:「阿桂」

阿桂回過頭來看著奈奈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奈奈繼續說著:「天都已經亮了，一晚沒睡，大家都累了，你和淑鈴等一下先幫我把龍蝦姨帶回去休息好嗎?」

「那這裡…」阿桂的表情略顯得擔心

這時候淑鈴辦好了手續，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了過來, 聽到了奈奈和阿桂的對話

奈奈憔悴但堅強地說:「沒關係，我先留在這裡，我可以照顧冒泡兮，可以休息的人就先休息吧，看起來，接下來我們需要有人有足夠的體力來輪流照顧冒泡兮了」

淑鈴轉頭對阿桂說:「阿桂，就先帶我媽媽到我那裡休息吧!」阿桂看著淑鈴點了點頭。然後過去坐在龍蝦嫂旁說: 「媽，我等一下跟公司請一天假，留在家裡陪你。」龍蝦嫂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一滴斗大的淚珠又從眼角滑落

阿桂知道深愛著小波的奈奈心中的悲傷絕對不會亞於他，甚至更強烈，但是奈奈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把哀傷的情緒壓抑下來，用這樣平穩、冷靜的語調來跟大家對話，他一想到奈奈是默默承受著這一切，他就更加地心疼。半小時過去，經過麻醉師的評估後，小波的麻醉退得差不多了，他躺在病床上從恢復室裡被兩名護理師推了出來，護理師向家屬表示小波的生理狀況除了比較虛弱之外，其他的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然後就把小波推向一般病房裡，奈奈、淑鈴、龍蝦嫂和阿桂則隨後跟著，大家都在學習接受這種一個人的生命竟然是由幾個數字來決定的不真實感。來到病房後，小波的床位是被安置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從窗戶可以看到旭日已經把雲彩染上金黃，而且金黃的顏色逐漸變淡著，窗台上有個花瓶，上面插著兩朵即將凋零的粉紅玫瑰，破敗的模樣，即便在艷陽下也顯得了無生氣。奈奈讓龍蝦嫂先坐在病床旁的沙發床上，大家一起聽著護士交代著一些看護和該注意的事項，尤其是感染和發燒的現象，然後把一些身邊的東西歸定位後，奈奈轉身跟淑鈴和阿桂說:「淑鈴、阿桂，好了，你們先帶龍蝦姨回去休息吧!」

淑鈴拿起了沙發上的包包，攙扶起龍蝦嫂，走過去握住了奈奈的手說:「我哥就拜託你了。」奈奈看著淑鈴點了點頭。阿桂確定了奈奈這裡都沒有問題後，打了電話叫了一輛計程車，帶著淑鈴和龍蝦嫂離開了病房。在他們離開之後，奈奈看著病床上的小波，頭髮被剃光了，纏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原本黝黑、陽光的臉龐，現在毫無血色，嘴唇發紫，右手打著點滴，摸起來是那種感覺不出生命的冰冷，唯一證明小波還活著的證據是在他身旁顯示著心跳、血壓和呼吸的儀器，奈奈很難相信她眼前這個男人，是她之前所熟識的那個小波，她握著小波的手，再也壓抑不住她內心澎湃的情緒，整個臉埋進小波的病床上悶住聲音崩潰地嚎啕大哭了起來，把所有的悲傷化為淚水淚溼了一大片床單，悲傷有多深，淚溼的範圍就有多大。阿桂和淑鈴扶著龍蝦嫂緩步地走過了醫院的長廊後，走出急診室大門，突然比陽光還要剌眼的閃光燈此起彼落，一堆媒體蜂湧而上，手上的麥克風和攝影機毫無同理心地儘可能逼近阿桂、淑鈴和龍蝦嫂，許多記者瘋狂地七嘴入舌地吶喊著

「你兒子這樣，你的心情如何?」

「人還活著嗎?」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說句話好嗎?」

阿桂往前一步擋在淑鈴和龍蝦嫂之前，憤怒地一手擋住了許多的麥克風和鏡頭，淑鈴則縮著頭保護著龍蝦嫂在阿桂後面亦步亦趨，阿桂粗暴地從記者形成的人牆中撞出一條路，有些記者哀嚎著，有些攝影大哥對阿桂的舉動表示不滿，淑鈴和龍蝦嫂就在阿桂的幫忙下一路快步走到計程車裡，突破了這一群像是看到牛屍一般的食人魚媒體，快速地往淑鈴高雄的住家過去，留下後面仍然閃光燈閃爍的媒體們。

嗜血的媒體在小波受傷的這個事件中嗅到了血腥味，一條生死不明的人命、官商勾結、黑道介入…等等這些元素交織出十分具有戲劇張力的故事，這個故事有太多的東西值得挖掘，因此吸引了全台的媒體開始大量報導這個事件，終於讓小琉球這個信揚集團風采國際潛水度假村的開發案事件不再只是地方版上小小的一則新聞，而是各大報和電視新聞的頭版與頭條，各家媒體開始製作專題來報導這個開發案的始末與為什麼小波受傷的事情發生，這其中又可能涉有什麼不法的情事，媒體們也對於自始至終沒有出現的儒艮展現了高度的興趣，突然間全台灣的人都被強迫著知道了儒艮這種生物，有何習性。在這期間各家媒體像是在競賽般地挖出了許多正確與不正確的秘辛，搶了一堆不知所謂的獨家，連小波家的鄰居、小學時買過文具的文具店老板、國高中時的老師同學、…都成了新聞的一部份。許多談話性節目的名嘴們也針對著這個事件廣泛地討論著，有的變成了生態學家，有的變成了檢調人員，有的變成了神經外科醫生，講得好像他們當時就在現場一樣地栩栩如生，並趁機偷渡一些攻擊立場對立政黨的論調。隨著時間慢慢發酵，許多資料一一曝光，發現許多政府官員、黑道份子和不法商人牽扯其中，雪球越滾越大，媒體變得更加地瘋狂，越演越烈，捲起了巨大的風暴，橫掃了整個台灣的新聞頻道和日常話題。

眼看著這已經變成全國最熱門的事件，檢調單位也不得不主動積極介入調查，開始搜索信揚集團、屏東縣政府、琉球鄉公所、金管會和相關的銀行，帶回一箱又一箱的證據，在辦公室裡堆積如山，再適時地透露一絲絲訊息給相關的媒體，就像在錦鯉魚池裡撒上些許的餌料，這樣的舉動讓全國人民不停地隨之起舞，陷入了一種像是連續劇般的高潮迭起，各地也開始出現了小規模的示威抗議，而且有逐漸地聚合成一股龐大力量的態勢。這樣的新聞熱度和輿論壓力，最後驚動了行政院長主動面對媒體，表示他一定會給小波和人民一個交代，就算動搖國本，他也要徹查到底，另外也請小波好好地養病，他會找一天去探視，用全國的醫療資源全力搶救。同時，一名德高望重、備受推崇的林立委也開始動用手上的資源深入調查信揚集團、銀行和政府之間的關係，林立委堅信這一定是一個弊案，這中間一定關連著許多利益輸送和其他的不法情事，透過了林立委認真的調查與在國會上的質詢，在檢調單位和立委的雙管齊下，讓這個開發案錯縱複雜的脈絡逐漸明朗化。

在信揚集團方面，檢調人員總集團總部搜索出約20箱的證據並查扣了14部電腦，同時也約談了十幾名高階主管，其中有6人在約談後涉嫌重大遭到覊押。透過證據顯示，風采國際潛水度假村自始至終都只是幌子。信揚集團長年虧損嚴重，早就瀕臨破產邊緣，只是一直透過財報上偽造的數字和雄厚的政商關係維持它營運良好的假象，而陳董主導的這個開發案，主要是用來可以當抵押品向銀行貸款。雖然有不少銀行對於信揚集團的財務狀況和還款能力有疑慮，但是陳董透過政治力的施壓，還是讓不少銀行通過這樣龐大金額的貸款，陳董打算資金到位後一舉掏空公司逃亡海外。在整個案件爆發之後，陳董和特助阿宏人間消失了好一陣子，最後在彰化王功準備偷渡前被海巡逮個正著，目前被檢調聲押禁見，並且因有逃亡之虞，禁止交保，他們被以行賄、背信、擾亂金融秩序、教唆行兇、…等等罪名起訴。同時信揚集團也申請破產，下市，進入重整階段，小琉球的龍蝦洞開發案立即撤回，不得進行。

在公部門部份，許多長期收受賄賂、濫用職權、瀆職的政府官員一一地被舉發或曝光出來，琉球鄉長因涉案嚴重，被彈劾撤職與收押禁見，靜候司法調查，保育科葉科長和劉所長被降調為非主管職務，交保候傳，並要配合檢調單位的調查，嚴查他們與信揚集團之間的不當利益輸送。其他涉嫌的中央和地方政府官員或民意代表也都無一倖免地被揪了出來，撼動了整個政壇，並且也牽動了地方派系，影響了政治版圖。

林大師參加國際水攝大賽的照片被指出疑似作假，就在大家為此爭論不休之際，有潛友在水攝大賽的活動留言版上留下了台灣此一事件的相關新聞，主辦單位得知林大師使用不正常手段脅迫、囚禁動物和照片造假因而被取消資格，並且終身不得再報名參加該比賽。這個消息傳到了美國的國家地理雜誌總部，國家地理雜誌也馬上在出刊前撤下了林大師的圖文，並且宣告永不採用林大師的圖文，對於林大師這樣不誠實、企圖使用偽造、欺騙的手段來搏取名聲的行為感到憤怒，他們也強力譴責這樣的行為。

黑狗大仔的龍門企業被提報為流氓組織，並且透過了優勢警力進行掃蕩，逮捕了幫眾超過60人，可惜的是黑狗大仔沒有落網，目前全國警網全力追緝中。而肇事的工作船船員全被以殺人未遂和肇事逃逸的罪名起訴。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