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角綻放的扶桑花 -- 08

「呃…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阿海在嗎?」Lily走進了鯤鯓潛水打氣站，看到人來人往的，不同於海語齋的恬靜文雅，整個打氣站看起來就是生猛有力的樣子，感覺這裡的每個人身上應該都有瓶保力達B之類的東西。她一邊閃著扛著氣瓶進進出出的潛水客們一邊來到一旁貨櫃屋的門口探頭探腦地看著。潛季已經來到了八月份，在一個颱風看到台灣都自動轉彎的年份，這個八月顯得比往年更加熾熱，全台灣海域偏高的水溫，為台灣的軟硬珊瑚和海葵帶來了災難性的白化浩劫。Lily在過去兩個月多月的努力後並沒有在拍攝海豚上得到太大的進展，她在潛水圈中有聽說了阿海和海豚的傳說，因此決定來找阿海，看他是不是能幫得上忙。

「嗨!你好，請問阿海在嗎?」

「嗨!你好，你要找阿海?」志正把數了一半的充氣券先放在櫃檯上，再慢慢地從後面的小門走了出來。

「對啊!我要找他，他在嗎?」

志正上下打量了他眼前這個有著都會文青女子氣息的美女，然後很客氣地問：「喔!他出船去了，還沒回來!你是他朋友嗎?要不要我跟他說一下?」

「喔!這樣啊!不用啦!」Lily趕緊搖搖手，接著說：「我們不認識啦!我只是剛好有事想找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啊?他們回來可能都四、五點了。」

「喔!好的，謝謝你喔!那我晚一點再來找他好了，謝謝。」

Lily一再地對志正道謝過後，慢慢地離開了鯤鯓的潛水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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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布喀家族的海豚們除了伊布布和烏娜之外，其他的都躲在一座大礁石的後面，誰也不想被捲入眼前的這一場風暴裡。

「這一陣子以來我真的忍你很久了，我一再地寬容你，而你卻是一犯再犯。」伊布布已經完全不想掩飾她對烏娜的不滿。

「可是，阿嬤…」

「你不要叫我阿嬤，我沒你這種孫女。」

「阿…伊布布，可是，真的就像我說的啊!人類不只沒有傷害我，還救過我。」

「不管你覺得怎麼樣，家規就是家規，誰都不能違反，不然我怎麼帶領這整個家族?」伊布布望向礁石後的家族成員們。

「但是規定的是可以改的啊!再說這規定也不是家族自古就定下來了，是你自己幾年前擅自決定的。」烏娜情急之下頂撞了伊布布。

「你…你的意思是說我專制獨裁?」伊布布瞪大了眼睛，額頭上爆出了青筋。

驚覺說得太超過的烏娜想收回剛剛的話，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不…不是啦!伊布布，我是說…」

「你不用再說了，既然你不想遵守查布喀的規範，那你就離開吧!這個家族不需要你了。」伊布布說完後轉身背對著烏娜。

聽到伊布布竟然對烏娜下達驅逐令後，不只烏娜感到震驚，連礁石後面的所有家族成員都感到驚愕，大家都已經記不起上一次有成員被逐出家族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這在海豚世界裡幾乎等同人類的無期徒刑，誰都沒想到這件事最後會發展成這般不可收拾。

「伊布布，你…你…」烏娜噤著淚水，但是伊布布仍不為所動。

烏娜倔強地緊繃著全身的肌肉：「既然伊布布都這麼說了，好!從小到大以來，謝謝伊布布和其他家人們的照顧。」說完後就揮著淚水快速地游走。

姨婆桑切絲見狀從後面的礁石衝了出來大喊：「烏娜!烏娜!」但是烏娜的身影在藍海中仍然越來越小。

桑切絲來到了伊布布的右後方丟下了一句：「大姊，你這次真的做得太超過了啦!」然後就往烏娜的方向過去，試圖追上離開的烏娜。

伊布布偷偷地拭去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心裡期望著桑切絲可以把烏娜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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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娜!烏娜!等一下啦!」桑切絲邊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大聲地呼喊著。

聽到了桑切絲聲音的烏娜逐漸地把速度放慢了下來，讓桑切絲得以追到烏娜身邊來：「烏娜，你衝這麼快，是要累死姨婆嗎?」

烏娜幾乎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桑切絲後，突然整個人抱了上去，強忍著的情緒終於潰堤，嚎啕大哭了起來：「嗚…姨婆…」

「唉~」桑切絲嘆了口氣，拍了拍烏娜的背。過了一會兒，桑切絲拭去了烏娜眼角的眼淚，溫柔地說：「烏娜!跟姨婆回去好不好?」

烏娜哽咽了幾聲，慢慢穩定了情緒：「可是阿嬤她…」

「她只是在氣頭上講了過重的話，我相信她也不想這樣做，只要你認錯，我來跟她說說應該就沒事了。」

「我覺得我沒有錯啊!其實我也不想違反家族的規定，但是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伊布布要那樣規定，她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這幾個月所經歷的?」烏娜看起來仍然有點氣憤難平。

桑切絲看到烏娜心中的結仍然沒有被打開，只要這結存在，衝突就會持續，於是她對著烏娜說：「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媽媽的事?」

烏娜聽了之後整個人睜大了眼睛看著桑切絲：「姨婆你知道我媽媽的事?」

「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桑切絲說完就帶著烏娜往與那國島的白砂灘外三重海底山方向過去，經過了一段長途跋涉之後，她們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桑切絲指著海底山緣上一塊礁石說：「烏娜，你有看到下面這一個有點像是海豚尾巴的礁石嗎?」

烏娜仔細地看了幾眼後說：「有耶!有像海豚的尾巴。」

桑切絲看著那礁石，略帶點傷心淡淡地說著：「那就是你媽媽，朵兒。」

「我媽媽?」烏娜聽到桑切絲這麼說真的是晴天霹靂，因為一直以來家族裡的每個人都告訴她媽媽只是到了某個遠方沒有回來，沒想到媽媽的真實情況竟是一個殘破不堪的石頭，這跟她過去幾年所知道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大到即便思想開明如她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桑切絲慢慢地游到了這個海豚尾礁石旁，看著礁石說：「是的，這就是朵兒。」桑切絲用胸鰭撫摸著礁石，悠悠地道來：「這個故事是這樣子的，在九年前…」

「本來我們查布喀家族的傳統領域是在石垣島到龜山島一帶，不過以棲息在石垣島和與那國島為主，是西太平洋僅存幾個古老的海豚家族之一。在與那國島這裡，你媽媽朵兒遇見了她一生的最愛，不過不是另一隻海豚，而是個人類，是個日本的漁師。」

烏娜聽了之後張大了嘴，桑切絲看了她一下，用胸鰭撫摸著這個海豚尾巴的礁石，然後繼續說著。

「那是一個大家在練習狩獵技巧的午后，海面上漂來了一艘小船，不久後，突然水面上發出一陣聲響，水面上冒出不少氣泡，一個身穿著銀色、胸口繡有兩朵扶桑花防寒衣的人類從氣泡中出現，他拿著漁槍潛到了海裡。當時，整個家族都嚇得四散，只有朵兒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好奇，剩下她還呆呆地留在原地。這時候那位漁師在一塊礁石上打到了一隻秋姑和一隻臭肚，回過頭就看到朵兒在那裡看著他，當時整個家族都以為那漁師會傷害朵兒，正準備出手相救時，那漁師竟然把秋姑從魚叉上拿了下來遞給了朵兒，朵兒一開始猶豫了一下，那漁師就再把秋姑拿得更近，來到了朵兒的嘴邊，後來她還是接受了那一隻秋姑。自此之後，朵兒就幾乎每天與這漁師約會，而伊布布一開始對這其實也沒有什麼意見。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朵兒對漁師的感情越來越濃烈，深深地迷戀著，甚至連最重要的家族打獵也不參與，她開始有了想到陸地上和漁師一起生活的念頭，這才讓伊布布開始感到憂心，深怕朵兒的行為讓家族蒙羞，於是她限制了朵兒的自由，這也讓她們母女之間的磨擦日益嚴重，直到在一次伊布布阻擋朵兒跟隨漁師漁船的行動中，她的左胸鰭不小心被船的螺旋槳切掉了三分之一，受了非常嚴重的傷。朵兒看到自己的媽媽這樣，心裡非常地愧疚，後來有安份了好一陣子，只是溫情的牢籠終究關不住朵兒奔放的心，想盡千方百計的她不知道從何得知了一個古老的傳說，一個可以讓海洋生物化成人類的巫術，與其說是巫術不如說那是一場與魔鬼的交易，交易的代價是如果朵兒在期限內沒有找到真愛，並且讓真愛變成海豚回到海裡一起生活的話，那本身的肉體就會變成一塊石頭，靈魂就變成了魔鬼的禁臠。儘管代價驚人，朵兒仍不顧後果地服下了巫師給的藥丸，心心念念的就是到了陸地上可以和漁師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後來朵兒就杳無音訊，我們完全無法得知她在陸地上過的如何，而伊布布更是每天以淚洗面、悶悶不樂，牽掛著自己的女兒。就這樣過了一年後，家族成員們正在趕往獵場的途中，一個懷孕的女性人類從海面上往我們的方向游了過來，在游過來的過程中，她的身體開始變化，原來人類腳變成了海豚的尾巴，慢慢地往她的上半身蔓延，游到伊布布面前時已經是一隻海豚的樣子，大家都認出了那是朵兒，而且懷孕了，當家族成員們都又驚又喜歡迎著她時，朵兒卻抱著伊布布哭著說：『媽媽，我對不起你。』

而伊布布也擁著朵兒泛著淚光說：『沒關係，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就當朵兒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身體突然開始變硬，她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最後就變成一塊石頭，伊布布在驚嚇之餘沒抓緊她，朵兒就掉到了山下的石坡上撞擊碎裂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而在一片碎石中，傳來了陣陣的嬰兒哭聲，那個哭聲就是烏娜你，你媽媽變成了石頭，但是你活了下來。從此之後伊布布就痛恨人類，她認為人類背叛了她的女兒，讓她變成石頭，失去生命。為了遠離這個傷心地，伊布布把整個家族遷到龜山島和綠島之間，並且立下了那樣的禁令。」

聽完桑切絲說的故事後，烏娜輕撫了那礁石的尾端，呢喃了一聲：「媽媽」，她想不到關於自己媽媽的故事竟然是這般地淒美，也好奇著媽媽在陸地上是遭遇了什麼，為什麼她最後是一個人自己回來?誰也沒想到為了尋找這個疑問的答案竟會改變了阿海、烏娜和Lily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