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角綻放的扶桑花 -- 18

在烏娜對阿海坦承了一切之後，他們的關係更加地緊密，兩個人都知道一段突破海平面的戀情是多麼地得來不易，因此他們更加珍惜彼此，阿海知道了烏娜原來是海豚後，更認真地教著她關於人類的大小事，甚至讓她學會上網找資料，而烏娜有空時也會教阿海說一些海豚語。

「西太平洋的海豚話是屬於薩魯斯克語系，有十八個基本音，四個長音，四個促音，兩個變音。」烏娜認真地解說著海豚音的組成，阿海在一旁做著筆記。

「十八個基本音有：噠、伊、庫、扣、啦、烏、噓、嘛、哩、咔、娜…」

阿海也因此學會了一些很基礎的海豚話，例如：「烏娜」就是查布喀方言「海葵」的意思，烏娜之所以會以此命名，就是因為她背上的兩塊白斑胎記，在人類看起來像扶桑花，但從海豚的角度看起來像海葵。偶爾烏娜也教阿海唱一些鯨豚類的歌謠，阿海是個有歌唱天份的人，因此在短時間內學了不少鯨豚的古調和民謠，並且理解了這些歌謠的意義和慶典上是如何使用這些歌謠的。阿海對海豚的高度文明相當讚嘆，人類顯然地是遠遠地低估了海豚的智力。

烏娜和阿海之間的互動，阿海媽看在眼裡感到十分的欣慰，總覺得阿海成家有望了，算是了結了一個心願，只是她並不知道烏娜是海豚這件事，阿海決定對媽媽保密，因為他不知道媽媽是否有辦法接受這一切看似荒謬的事實。

四月底五月初，最後一聲春雷響起，為2021年的春天寫下終章，也為梅雨揭開序曲。阿海在書桌前保養著他的調節器，為即將到來的忙碌潛季做準備，烏娜則倚在書桌旁窗前看著遠方一道道的閃光像是落在海面上，她有感而發地說：「好想念大海喔!不知道查布喀的大家過得如何?」說完的當下，一滴相思淚從烏娜眼角滑落。

阿海放下了手上的工具和一級頭，抽了張桌上的面紙，拭去烏娜的眼淚：「想家了嗎?」

烏娜凝視著遠方的海點了點頭，剛被擦乾的淚水又矇矓了她澄澈的眼眸。

正所謂「春天後母面」，剛剛還雷雨交加的天氣，沒多久就撥雲見日，烏雲消散得一乾二淨，露出了潔淨的藍天，陽光把地上的雨水照得閃耀而蒸發成水氣，讓濕度來到了一個讓人覺得燠熱難耐的程度，阿海看著窗外的光景，馬上把保養到一半的調節器放在桌上，拉起了靠在窗邊發呆烏娜的手。

「走!我們回家去。」

「回家?」

烏娜毫無頭緒地跟著阿海走，到了樓下，阿海牽出了機車，丟了一頂安全帽讓烏娜接著，自己則戴上了另一頂，他先坐上了機車，然後示意烏娜坐上後座，他們就一路騁馳在台二線往澳底加油站和漁港間的小沙灘過去。烏娜在機車後座環抱著阿海，讓掠過臉頰的海風在她的髮絲上畫出線條，再散發著少許海鹽的味道。高濕度的悶熱讓阿海的脖子後方冒出了一顆顆飽滿的汗珠，透著一種海上男兒的氣息，烏娜知道這樣的日子總有盡頭的一天，但是她選擇先不去想，她只想要好好把握當下的美好。

阿海把機車停在小沙灘的外圍，烏娜脫下了安全帽交給了阿海，阿海則是隨意地把兩頂安全帽就丟在機車的座墊上。走了幾步，阿海發現在一個放置鷹架工地的圍籬上開滿了又大又紅的扶桑花，他摘了一朵跟烏娜說：「這是扶桑花，就是你肩胛上的剌青。」

「這花好大一朵，真漂亮。」

阿海走過去烏娜身邊，把花插在烏娜的耳朵上，扶桑花把烏娜襯托得更加風姿綽約和異國風情。阿海邊欣賞著烏娜的美邊問著她說：「你知道扶桑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花語?」烏娜顯然地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意思。

「花語就是某個人送花給另一個人想要表達的意思。」

「喔~」烏娜恍然大悟：「那扶桑花的花語是什麼?」

「永遠新鮮的愛。」

烏娜聽到阿海這個說整個人害羞到紅著臉低下了頭。

這時候阿海故意捉弄著烏娜：「平常看你都是調皮和古靈精怪的樣子，真難得看到你這麼害羞的模樣。」

「什麼啦!你很討厭呢!」

烏娜說完就追打著已經越過沙灘往海裡跑的阿海，看到眼前的海，這時候她總算明白了阿海說「回家」的意思，看著跑在她前方的阿海，想著這個男人的體貼，於是她突然加速了起來，快超過阿海時對著他喊：「我才不會輸呢!」

阿海邊跑邊笑著說：「好啊!輸的人是豬頭。」

他們兩人幾乎同時跳進了海裡，這時候東北角海水的溫度是二十度上下，對阿海來說是偏冷的水溫，不過因為剛剛的狂奔產生過熱的體溫剛好彌補了這個落差，而對烏娜來說，這個水溫再舒服不過了。好久沒回到海裡的烏娜，一碰到海水真的有回到家的感覺，整個人潛到水裡開心地悠游著，而阿海也潛下海一直陪伴著烏娜。海洋喚醒了烏娜沈睡的海豚靈魂，基因開始重組，讓她雙腳併攏，腳掌化成尾鰭的形狀，膚色轉為藍灰色，下半身毫無痛苦地轉換成海豚的尾巴的模樣，烏娜看著自己的變化又驚又喜，而阿海雖然也很訝異回到海裡的烏娜會有這樣的變化，但是他覺得半人半魚的烏娜反而有著一種奇幻的美感。他們一起回顧了以前在萬安艦一起共舞的舞步，有時像是華爾滋，有時像是探戈，有時也說不上是什麼，就只是展現出他們的歡愉，過去的回憶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在人類的領域裡，阿海算是水性相當好的，但和烏娜比起來就相形見絀許多，現在烏娜的下半身又回到的了海豚的模樣，一段時間後，阿海完全跟不上烏娜的腳步，他就在海裡靜靜地欣賞著烏娜原本就屬於海洋的律動，流暢、自然、一氣呵成。看到烏娜這般地愉悅，阿海也覺得滿足，只是過低的水溫讓阿海撐不了太長的時間，他跟烏娜比著他會冷要先上岸的手勢，就先上岸坐在沙灘上讓陽光加熱他的每一個毛細孔，在阿海上岸沒多久，烏娜也上岸來，一開始有點像是擱淺在海灘上，阿海有點擔心地跑了過去看，不過沒幾秒鐘，海豚的基因退去，下半身就回復了人類雙腿的樣子，阿海把沙灘上烏娜拉了起來，走到了較乾的沙地上面對著海坐著，烏娜的頭傾倚著阿海的肩頭，阿海的手環著烏娜的腰間，海面上一群白鷺貼著海面飛過，黑鳶左顧右盼地在高空盤旋，跳岩鳚在沙灘旁的礁石跳離惱人的波浪，想爬上礁石頂端做日光浴的岩蟹無奈地一直被潮水打落。此時的靜謐遠遠地勝過千言萬語。自此之後，只要有空，阿海就常常帶著烏娜到這個沙灘來海裡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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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端午節即將來到，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間可以是說是東北角潛季的黃金時刻，每一家潛水店都把能量準備到火力全開的狀態，當然鯤鯓潛水也不例外。經過一整天的船潛，阿海、志如和志正在搬著從澳底漁港載回來的氣瓶，而志正和志明正伴著隆隆作響的打氣機，把一支支用完的氣瓶打起來，看著打氣站堆了滿坑滿谷的空氣瓶，這下子不知道又要打到凌晨幾點才打得完。

「嗨!阿海!」

「誒!?」阿海一轉頭看到了一個穿著淡紫色小背心，粉紅熱褲，黃色夾腳拖，頭上頂著小草帽，小巧的臉上戴著琥珀色太陽眼鏡，嘴唇上擦了唇蜜的一個女子，他放下氣瓶後再定眼一看，仍顯得疑惑，直到那女生把臉上的太陽眼鏡拿了下來，這時阿海才恍然大悟開心地笑著：「喔~原來是Lily啊!」

「對啊!好久不見了。」

「是啊!有一陣子了。怎麼樣?要來潛水?」

「對啊，上次那個專題還沒做完，是時候來補考了。」雖然這也是Lily過來潛水一個重要的原因，但是真的吸引她過來的是阿海，她想要用一個新的年度，給自己一個全新的出發，也許她也有機會和阿海有一個新的開始。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不過今年都沒看到海豚了。」阿海有點心虛地說著，因為他明白海豚就在他家裡。

「沒關係!我對你有信心。」Lily拍了一下阿海的胸膛

「對我有信心?」

「對啊!我今天有找志正談了一下，六月份我會包一整個星期的船潛，而你是我的專屬潛導。」

「哇!我有沒有這麼榮幸啊!?」阿海心裡想著Lily還真霸氣。

「有啦!你值得的。」

「那我就只好拿出我的看家本領了。」

阿海和Lily兩人談笑風生地聊著，Lily看著阿海好像完全不在意去年那段不好的經歷後心上的大石頭終於放下，她也暗自竊喜著和阿海在2021年有個很不錯的開始。